歲末感懷之三-果如法師



拍攝 / 江思賢


一路走來,雖然跌跌撞撞,但都沒有違背自己的初心、初願。其實以前我並沒有想出家,說句老實話,甚至在法鼓山上帶禪四十九之前,也沒有想過要真正擔起宣揚漢傳佛教、焰續祖師心燈。是因為母親善知識的這個因緣,使我能夠轉自己原來的一切業惱、煩惱,認真走出家修行這條路;也是因為師父用他的生命警醒我,才讓我知道有所擔當。

禪四十九的時候,我原本只同意帶三個七,但是看到師父每次從醫院洗腎回來,雖然腳步蹣跚,都還是堅持進禪堂開示,於是我告訴師兄果元法師,我願意帶完七個七。老人家知道後,把眼光轉向我,露出欣慰的表情,雖然他什麼也沒說,但那一刻起,我知道從此不再有我果如這個人了。


過去師父用生命指導我,讓我能得到佛法真實的利益,但真正把我警醒的,是老人家這樣肝腦塗地、萬死不悔的精神。雖然我自己在佛法上沒有什麼問題,但是在擔當、報恩上面,我就沒有真的圓滿。所以我感謝師父在他晚年把我叫回去,把這個責任交給我,我只能盡頭目髓腦繼續做下去!


以前雖然我也有帶禪七和講經說法,卻沒有真正將此身心奉塵剎,所做的一切還是有些住著在相上,做出來的往往就會掉落在兩邊。過去我常覺得自己福報不夠、也不喜歡爭名,所以安於小道場,雖然看起來也是在做修行度生的工作,但是願力就不大、格局就不寬,沒有以天地眾生為主,就像張載所說的:「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聖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。」一個出家修行人,心量應該如此。


我在師父面前承擔起這樣的責任之後,老實說,真的非常勞累。除了每天在禪林講課四個小時以外,還要管理人事和新道場的建設、以及處理各種出版品,回到玉佛寺仍然打開電腦,繼續看經典或大德們的著述來充實自己,常常看到睡著。比以前真的辛苦多了,頭髮在很短的期間內全白了,但是所有的辛苦都願意去承擔,反而不覺得苦,做得很歡喜。


看起來,以前好像過得很瀟灑自在,有時想去哪邊玩玩看看,一找佛友就去了,但沒有像今日今時,時時刻刻身心都在佛法和眾生上面,所以過得很踏實、很真切!


每天從玉佛寺上來禪林前,先去看看媽媽,不管她醒了沒有,總是心生感恩,感謝佛菩薩。──我每天在禪林上完課,為什麼都要回玉佛寺?其實當然可以留下來,可是老人家有多少時間可以再給我看?能夠多看一眼,這就夠了。


回到玉佛寺,如果她沒睡,會跟我談一下,我告訴她從山上講課回來了,她就會問:吃飯了沒有?我告訴她吃了或沒吃,她就說:好~上樓去休息。對我來說,別無所求了。


對自己母親的這種孝思,我要用在一切眾生身上,只有把佛法真正更普及的跟大家講說,才是我真正報佛恩、報母恩!母親用她一生的生命澆灌我,讓我成長,我不能讓她失望。


在生命成長的旅途中,很感恩師公和師父這些善知識。在自己困難學習的過程中,給予種種助力。當時常慚愧自己沒有成就,所以不敢見師父。當我在美國拿到碩士學位,也有了一間小道場──就是現在的玉佛寺,我就在過年時去跟師父拜年。師父很高興,問了我很多事。


我告訴他我在美國喬治亞拿到碩士學位,他嚇一跳,問我:有文憑嗎?我說當然有啊,又不是野雞大學。他說,文憑拿來,去僧大教課。老人家說的話,我們都得聽,不能說:啊~我有事。只有聽吩咐。


那時玉佛寺剛蓋好,老人家很高興,說要去參加落成。我說,可是那是違建。老人家說,那我就不方便去了。落成時,他叫人送給我一幅「四眾佛子共勉語」,現在掛在禪林的小參室。老人家親手寫的就這麼一兩張,一張在故宮博物院、一張在這裡。


老人家哪裡是不關懷我?你是他的兒女啊,再怎麼樣都會關懷。你們也是我的兒女啊,哪會不關懷?對每個弟子的不成材、不學好,都是做師父的心中痛,好比在挖肉。縱然是心頭肉也不能溺愛,要嚴格的教導,寧可弟子怨師父在前,不要恨師父在後。


我以前是怨我師公在前,他往生了,師父要我寫紀念文章,我說我不寫!師父很了解,也就說好吧。後來師父到我的道場,正好我不在,事後聽方甯書教授講,師父看到我那很小的客廳外面掛著竺摩老和尚寫的「東初老和尚紀念堂」,站著看了許久,最後點點頭。


我們師徒兩代,受盡我師公很多折磨,講也講不完,只能說是「童工血淚史」,哈哈哈!但到後來我們都由衷的感恩!不是我有了寺廟之後,才請師公的同學竺摩老和尚寫那幅字,是我在馬來西亞教書時就請老和尚寫的。他一寫好,我就去請人刻字,找的是最好的木板。雖然小小一間客廳,談不上「紀念堂」,可是只要心裡常相憶就好。


就像現在禪林的小參室雖然小,但是掛上師父的字和他老人家的照片,一抬頭,就看到師父明亮的眼神,仍無時無刻地關心著我。我唯有盡形壽,把自己所學、所懂的教給大家。不必在乎能做到什麼地步,只要自己無悔無怨,就對了。


也希望各位來到這裡不只是學習知識、或者聽懂一些教理而已,而要從生命去真實的實踐,相應到真心,相應到師心、佛心,這時候你的心才是真正踏實的清淨心。


我慶幸自己這一輩子能夠出生為人,而且母親讓我在寺廟中長大,童年就能出家,種種一切因緣都是那麼不思議!讓我覺得最欣慰、也最真實的,是佛法不只是文字上的義理,而是生命真正的解脫和圓滿。以前我再怎麼看、再怎麼了解,總好像差了一截,似乎知道、又好像不知道,現在就不是了。


家師說,佛法這麼好,知道的人卻這麼少。他在年幼時就有這樣的發心,而我是到了老年才體悟出這個內涵。這麼簡單的一句話,讓我經由一生的體驗才能夠確信,今後我終生服膺,也要照著這句話去做:但為眾生得離苦,不為自己求安樂!


其實,每天上課四小時,常常上面一句講完,下面一句話的氣就接不上來。但是沒關係,能講多久、有多少人來聽,都沒有關係,我但求無愧於心,在面對佛菩薩、面對師父、面對我的母親、面對大家時,不會感到慚愧,因為自己盡心盡力了。沒有辜負自己,就不會辜負一切!

(摘錄自果如法師「趙州語錄」開示)

歲末感懷之二-果如法師

拍攝 / 江思賢
回想過去,在我還不到二十歲時,我媽媽已經在文化館做了好幾年,在大寮賣命的承擔所有工作,結果身體承受不住,營養不良,如同風中的殘燭,眼看著沒有辦法救。

當時我自己還在修學的過程,還沒有成就,沒有錢請醫生、也買不起藥。我在佛前跟觀世音菩薩祈禱:弟子很慚愧,從小媽媽帶我出來,為人幫傭,處處的辛勞,只想把我培育成人、能夠出家…。


因為以前我們在台中的時候,我借住親戚家,我媽媽則在外面幫人家煮飯,那位老板娘是佛教徒,很慈悲,去聽經的時候都找我媽媽一起去,像白聖法師、李炳南老居士講課,她都會去聽。她雖然不識字,可是聽的道理都明白。


只要我在的每一間寺院,她都是不辭勞累的做最辛苦的大寮工作,從無怨言。她感到人間這麼苦、自己的命運這麼悽慘,但佛法這麼好,是可以解決一切苦難,所以從小她就希望我能夠出家做法師。


這麼辛苦扶養我長大,我也還沒有成就,如果母親就走了,當然會造成我一生最大的遺憾。除了「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」的孝思哀傷外,最主要是覺得對不起母親,沒有能夠讓母親好好過一天比較安樂的日子,我覺得很慚愧。


所以當時我在佛前求、甚至跟佛菩薩講:如果母親今天走,我也不會活到明天。雖然佛教不允許自殺,但我覺得母親這樣辛勤的拉拔我,我卻沒有任何一點一滴回報老人家,活著有什麼用呢?


當時從師公那裡沒有任何經濟上的支持,我們只能稱讚他老人家不會亂用常住的錢,我母親在大寮工作,完全沒有單銀,只能靠以前的積蓄,所以當她病重時,請不起醫生也買不起藥。


我在佛前發願,如果讓母親好過來,我這一生出家一定會好好的弘法利生以報答母親。奇妙的是,當時我在救國團補英文,有一個同學是榮總的護士,她看我愁眉苦臉,問我怎麼回事。我說媽媽因為營養不良,必須注射肝精。三、四十年前,小小一管肝精就要三百塊,非常貴,我根本買不起。


這位護士說,我大夜班下班後可以過來幫你媽媽打。我說我沒錢買。她說:不要緊,肝精通常不能一次打完,只能打半瓶,剩下的,很多人就不要了,我會帶剩下的那半瓶來給你媽媽打。


她第一次拿來的是半瓶,可是後來的都是一整瓶。我知道其實是她怕我不願意接受她自己掏腰包買來的才這樣說。


她曾經照顧一個得了骨癌的年輕病人,幾年後兩人相戀,後來男朋友往生了,她立誓要進修醫學,因此存款想去美國留學。結果她一個星期幫我媽媽注射三次,不到三個月,媽媽竟然就好了。


很奇妙的,媽媽好了沒多久就換我不好,但是我一點都不難過,因為那時候我跟佛菩薩講,把媽媽所有的業障病痛移到我身上,讓我來承擔。這個我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

因此在病痛最苦惱時,我也沒有失掉對佛法的信心。其實那時候我因為沒錢看病,受盡很多佛門裡的冷暖,但最後我都沒有怨怪,我認為是自己沒有福報、沒有結好緣、沒有種福,所以這些都是自己該承擔的。反而在苦難中更磨練出擔當。



(摘錄自果如法師「趙州語錄」開示)

歲末感懷之一-果如法師

拍攝/吳曉柔
 祖師禪林成立到現在一年多,建設尚未完成,因此一直沒有舉行正式的啟用典禮,但我們已開始舉辦各種活動──講經、打禪七、以及茶禪等各式生活禪,希望能儘快利益眾生。

一直以來,其實我們連修行的寮房都沒有,只能讓來參加活動的禪眾睡「金剛床」,也就是打地舖,席地而睡。在今天的台灣或中國大陸,大部分道場,不管是出家人的寮房、乃至於居士的客房,大多是套房的設備,大概很少有類似的情況。

不僅如此,我們也沒有正式的大寮和齊堂,而且不久前,連原本臨時的大寮也被拆除,上無屋頂、下無圍牆,只能以帆布棚勉強遮擋應付風雨。洗手間也同樣被拆除,後來雖然有流動廁所,上廁所不是問題,洗澡就沒那麼容易了。

雖然看起來艱苦,但出家人的生活本來就很簡樸,如同顏回「居陋巷,一簞食,一瓢飲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」,做為一個修道人,本來就應該少欲知足,在任何環境下都不被境界所轉,遠離一切貪取,身貧道不貧。

趙州禪師說:「屏風雖破,骨格猶存。」意思是,身看起來是貧,但是內心蘊滿了本自跟佛一樣無二無別的智慧德相,不因為外在的落寞、或因緣的不順,就連內在的本質也受到減損。

不管境界怎麼來臨,自己的身心依然能夠常放光明,不隨境而遷,富貴於我如浮雲,不求權勢、也不求名利,就像屏風雖然已經很破,可能擋風的效果也不好,但是哪怕再怎麼破落,它的骨架仍在。

這也是指在遇到修行的挫折困頓、或種種因緣不具足時,固然有這些缺陷、有這些不圓滿,卻不會妨害我們自己性天裡的自在安然。

雖然我們現在沒有正式的寮房和齋堂,但舖天席地不也很好?坐在外面用餐,有啾啾鳥鳴和水聲潺潺,還有百年古木、花草幽香,不論風吹雨飄、朝夕晨昏,都各有景致。

不必要積累更多才叫做豐足,在最簡單、最沒有負擔裡面,過得真實、坦然、自在,才是生活真正的美好!不要只是去比較欠缺什麼;欠缺什麼,對我們來講都不會造成傷害,只是比較不方便而已,可是如果你的生命中欠缺什麼,卻不知道真正去圓滿、莊嚴它,才是真正的可悲。

我最先在萬大路弘法的場地,是別人借我使用的一個小房間,放一張桌子,坐四、五個人,空間就擠滿了。從一個窄小的梯子爬到小閣樓,就是我和媽媽睡覺的地方,連牀都擺不下。常常是沒有錢吃飯的,有時佛友路過,發現我還餓著肚子,才去幫忙買一點吃的。

雖然如此,我還是堅持不斷講經說法。當時講經說法的出家人很少,做這個是最笨的,因為趕經懺還能有單銀。就因為當初師公的一句話:「我這裡不缺長工。度你出家是要你做法師轉法輪。」所以從我還是小和尚開始,就認為應該要這麼做。

因此,如果生平一切外在的因緣都不是那麼美好,不用害怕,最需要擔憂的是你的內心是否貧瘠,那才是最可怕!身貧道不貧,正是真正修道人的風骨,其實也是我們生活的樂趣所在。

如果只是想蓋舒適豪華的大廟,吃穿用都很豐厚,那是糟蹋我們自己的生命。看看現在的世間人,為了養家糊口,不管寒熱、颳風下雨,很多人騎著摩托車,一早出門到晚上才能回家,賺取微薄的薪資,他們受用的不見得比我們好。

事實上,現在禪林所處的地點是很好的區域,可遠眺整個大台北盆地,無論白天或夜晚,景色都十分宜人。三餐雖簡單,但富營養,有時還有水果、點心。在這樣的因緣條件下,如果我們還不知道知足、不知道感恩,趕緊在道業上修行,不僅對不起自己、也對不起所有護法居士。

如果我們沒有作為,不知在道業上精進努力,會讓所有的護法弟子「看破腳手」,心冷,手腳也冷了。人家辛辛苦苦籌錢做供養,還大老遠趕來這裡做義工,是希望正法能夠流傳在世間;正法要能夠流傳在世間,是要有人真實去修行,而且要修得好!

我們自己的住、吃、用、所有一切都是十方來的,如果不知道警醒在道業上好好用功,古人告訴我們:今生不了道,來生披毛戴角還!不要因為我們衣食住來得太容易,就忘失了自己!

當然你們會說:我在這裡很忙,做得也很多啊。做得很多,如果不能夠在心上去把道業完成,身苦、心又造業,身心都苦,哪算是修行人、辦道人!

我們修行是要知苦,然後做到離苦,那麼眾生的苦我們才能真的幫得了忙。否則,你們出家做什麼!
  
(摘錄自果如法師「趙州語錄」開示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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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師禪林做為一個專修祖師禪法的道場,以承當聖嚴長老的願心「發揚漢傳佛法,燄續祖師心燈」自勉,結合經教義理、漢傳祖師禪法的特色、聖嚴長老的教誡、以及果如法師的修行體驗為指引,定期舉辦念佛、默照、話頭等禪修訓練,弘講經典及公案語錄,並以不拘形式的茶禪、攝影禪、書法禪等生活藝術禪坊,誘導學人在生活中親近禪法。